最近的生活,常有惊喜。
因为学校放暑假了,所以我终于有完整的周末时光可以自由安排,可以睡到自然醒,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必须得好好珍惜这样的时刻!因此,每个周末我都选择出行,去书店、去公园,去感受活力与欲望。
在内山书局偶遇胡安焉
2024年8月10日,一个接近40度的周六。
推开内山书局的大门,一进来就意外地遇到了一张分享会海报。原来这个下午胡安焉在这里举办《生活在低处》新书分享会。前段时间在豆瓣看到了这本新书,所以有点印象,立马就报名了。
去年,看完了他写的《我在北京送快递》,确实让人记忆深刻,以至于后来几乎见到每一个快递员或外卖员,我都会想到这本书。
前些年,父亲曾在工作不那么紧忙的时候,去电镀厂对面的物流园兼职,做夜班捡货的工作。胡安焉这本书里的描述,也让我对父亲的那种夜班兼职有了具象化的想象。
也许你会问:“你为什么不自己多问问你爸,还要从别人写的书里去试图想象这种生活?”我也想过这个问题。
这大概是一种刻意的回避,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无法跟父母构建起极为亲密的关系,我对于“辛劳但我无法改变、不公但我无法左右”的事物常有无力的感受,因此靠近就是一种无形的暴力,会伤害到我。从心理健康的角度来看,我需要保持安全的距离。说白了,就是我玻璃心。是啊,就是这样。
与此同时,《我在北京送快递》这本书的出版,是一个普通人被看到的故事。胡安焉的作品和经历,对我有鼓舞的作用——如果你正长期默默无闻地写作,也许有一天你的作品会被更多人看到。这激励了我继续“我手写我心”。
比较巧的是除了胡安焉新出的这本《生活在低处》,最近我还看了一本关于作家回望自己为何写作的书,那就是德博拉·利维的《我不想知道的事》。
书里德博拉·利维认为自己之所以会注定走上写作这条路,一部分是因为童年父亲消失带来的创伤,一部分是犹太人的身份,一部分是出于生活的物质所需,还有相当重要的一部分是女性主义。作家的养成,总有些共性,比如原生家庭、工作经历、内心世界的感知,审美的方式等等。区别可能会在于,有些是向内的探寻与表达,有些是对现实的批判与表达。这两者,都令我着迷。
我们的人生大部分都是平凡的,所以胡安焉的文本更容易引起人们的共情。而他努力找到安宁与平和的心路,也让人看到焦虑之外的另一种可能性。好像也是在告诉你,如果一个人不适应社会,那他即使是出于逃避的心态走向写作,也是可以平安活着,寻得片刻安宁的。
当然,他身为男性,总会缺乏一些女性视角。如果是一个平凡的女性,生活会怎样呢?能够因为内在的驱动力而写作吗?大概会在每一段短暂的工作间隙里,被家人和非家人密集催婚催育吧。大概也会遇到这种言论:“你想写作?可以啊,找个人嫁了吧,在家带娃与写作咯。”
这种话看上去逻辑很通顺,但是又很可笑。胡安焉自己都清晰地表示,自己很难在一段时间里同时兼顾工作与写作,因为他很难静下心来。难道育儿就比工作简单吗?育儿是一项集成了大量显形劳动与隐形劳动的复杂工程,它远远不比在经济社会中的常见工作简单。并且它还需要大量的情绪付出,这种情绪劳动难道就不影响阅读与写作吗?
能够提出这种言论的人,大概是无法理解隐形劳动与情绪劳动的繁重,以及对人的磨损吧。
生活常有联系,处处均有共振。前一天我在《随机波动》的播客里听周轶君讲到在法国(没记错的话)认识的一个普通园艺工人对哲学的珍视,ta 认为哲学让自己能够更好地思考工作与生活,拥有了精神的世界,得以安置自己,获得幸福。胡安焉就好像这样一个人,虽然做着普通的工作,以体力劳动为主,但与此同时他仍然保有观察与思考的习惯,以文学浇灌精神世界,并且长期的写作练习也让他逐渐形成了表达的能力。
可惜的是我们身边大部分的体力劳动者,难以习得觉察与表达的技能。这当然有相当大的一部分原因是,我们青春期的教育体系内,缺少了哲学的部分,缺少了觉察内心的训练。工具理性,占据上风。而工具理性告诉我们,阅读、写作与思考,若难以直接带来经济回报,就好像是浪费时间的。
这个新书分享会的观众交流提问环节,有一个男读者说,自己也是一个写作者,写了7-8年的日记,也有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发表的美好愿望,因此想知道已经出版了作品的作家老师们,是怎样区分有效的写作素材的?什么样的体验和记录会作为写作的范畴?平时有写日记的习惯吗?是怎样做写作规划的?
可惜的是现场的两位作家都没有给出他想要的回答,他们都是更加经验和表达欲驱动型的作者,不会做很严格的文本筛选、写作策划,因此没办法为这个读者提供一种清晰的有迹可循的写作路径的参考。这个读者的提问是一种很职业化的思路,把写作当作是一件严谨的、可规划可筹谋的事情。但是这样的作家有多少呢?有时候写作,就是需要一些感性的偶然。
这也引起我对自己写作的思考。曾经我也妄想制定并执行严密的写作计划,但是后来发现这太难了。它毕竟不是一个受到外部力量制约和规范的工作,它是一项由内而外的表达。完善自我的作用甚至会高于外部反馈。我甚至都没有进行创意写作或非虚构文本的训练,完全凭借着习惯在写东西,甚至也没有模仿过谁。欧,我可真是业余啊,比这个提问者差远了。
但这一天的偶遇,是棒极了。
在和平公园偶遇生活
2024年8月4日,一个接近40度的周日。
我独自来了和平公园的大隐书局,果然这是一个适合聊天的环境宜人的地方,但并不适合阅读,书品以杂志为主,感觉更像是一个杂志主题的茶餐厅。
它与和平书院的区别在于,前者在公园中间,依湖而落,后者在草坪边,靠近马路,且后者的二楼有免费的自习区与大量书架,书籍可借阅。前者几乎是一个纯粹的商业空间,一个模仿着莫奈的睡莲风格的湖景餐厅。
好在咖啡不难喝。我在这里用大概2小时看完了一本《秋刀鱼》。这是一本专门分享日本生活的台湾独立杂志。这一期的主题很应景,讲的是伴随着东京等大都市的日益拥挤,政府开始出台一些政策吸引人们去往东京周边的小城市或乡郊生活,与此同时远程办公与居家办公的可能性增加,因此有不少人开始两地生活,于是杂志采访了几对家庭,分享这些创意人士是如何离开东京,又是如何开启两地或三地的生活方式的。
内容正好对应前一天晚上听的那期《东亚观察局》。这期播客从大地艺术节聊到中日两国的城市与农村更新。在日本生活多年的赵慧提到,虽然日本和中国都有少子化、老年化、农村空心化,但是日本和其他发达国家的城镇化跟中国不一样的一点是,前者的农村在城市化的过程里,生活水平和物质条件都提升了一个台阶,跟城市差异不那么大,这些年日本政府也在各种想办法让人们去农村,做各种吸引人的举措。但是中国发展得太快了,城镇化的过程里,农村还没来得及跟上城市的发展——改善基础设施,提高生活物质条件等,就已经出现人越来越少的情况。所以现在农村想吸引人过去,也有很大难度,要做很多补足。
在这一期《秋刀鱼》里,我看到有一对儿伴侣从东京搬到了镰仓后,一天的作息表是怎样的。其中一个下午的时间段是去健身房和蒸桑拿。我就想到,在安徽的农村哪有多少有健身房和桑拿室之类的设施呢,倒不是说健身房和桑拿室就有多么好,而是感受农村与城市之间的不同。但日本的农村与城市之间的断层并没有那么大。
近些年,中国无论是一线城市还是二线城市,都有开始做“城市更新”的项目,比如合肥前几年有将合柴改造成创意园,今年靠近1912街区的新粮仓也刚开业。农村焕新、城市更新,应该也会成为中国的一种趋势吧,也许江浙沪与南方地带会探索得更早一点,但整体还是道阻且长,国情差异还是挺大。
到了傍晚,太阳下山,温度不再那么难以忍受,附近的居民从四面八方涌入和平公园。我在公园里闲逛,看莲花,看散步的老人,然后在湖边偶遇了一家咖啡店,叫一尺之间,这是一尺花园的分店之一,四点之后就有面包五折的优惠,店里播着程璧的歌儿。不得不说,一尺之间与程璧的气质可太搭调了,轻快的民谣小调与木质的桌椅、温馨的台灯、绿色的湖畔,完美契合。离开这间店的时候,看到了橙色的晚霞,逐渐变成粉紫色的天空。这一切都让我惊叹。
是好久好久都没有感受到的松弛了!虽然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过程璧的歌,但是我当下突然发现:啊,自己还是很爱这个小清新的调调啊,跟当年那个文艺矫情的听民谣的大学生一样。
说到底,这间店,其实本身没有多么特殊。我偶遇这间店和落日的这件事情,其实也没有多么特殊。在上海有很多很多这样的店,也有很多个美好的公园,天气好的时候,落日都会很美。
但是这种惊喜的感受,让我对自己有了新的认识——我很久没有在日常生活中收获意外的喜悦了。我意识到自己在互联网行业工作的这几年,对于生活领域探寻的视野变窄小了很多,不再看杂志,不再拥有闲暇。在和平公园的这一天,让我找回了曾经从银行辞职后的那一年轻松的状态。我发现自己还是喜欢杂志,喜欢散漫,喜欢无用之物。这一天,有似曾相识的味道。
这几年对于生活的热爱程度真的下降了很多!心思都放在如何精进自己上了。严格的学习计划、努力精进的想法,把自己放在越来越深厚的外壳下,活在冰冷的、干净的写字楼里,很久没有在溽暑里出汗,在公园里偶遇些什么东西了。
这天晚上,我在日记里告诉自己:接下来,请多多感受、关注生活吧!去热爱、去体验,不要对自己施加太多反消费主义的意义审判。去舒舒服服地生活。
其实过去有相当多时候——别人说我的生活很小资的时候,我会有点羞耻感,觉得这好像是一种贬义。而且我会常常觉得,自己好像过得比父母更好,对此有种不配得感。好像,享受,让人羞耻。因此以前有相当多感到愉悦的时刻,我很想分享,但都选择不发朋友圈,觉得好像有点不齿。
但现在,我好像稍微淡然了一点。这就是我真实的生活,仍然是简朴居多,也认真感受能够让自己得到愉悦的东西。愉悦的时候,想记录就记录,想分享就分享——这都是自然的反应。不要总是审判自己是不是没经受住消费主义的诱惑,是不是徒有形式,是不是陷入了符号化的仪式里。
承认自己就是有欲望,消费的欲望,寻求物质享受的欲望,想舒服活着的欲望。
过度审判,让人的精神世界太过紧张。今年以来,我对自己的审判,少了一些,但还不够。得继续认识自己,感受闲暇啊~
嗯,赞美闲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