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近一个月发生的剧变与在医院度过的春节,太多感受与思绪难以通过语言表达。就像里尔克说的:一切事物都不是像人们要我们相信的那样可理解而又说得出的;大多数的事件是不可信传的,它们完全在一个语言从未达到过的空间。而尽可能地记录当下,仿佛是一种对于经历的责任感,敦促我书写。
与风险“共生”
当人经历过彻夜难眠的伤痛时,或许才能真的体悟到生命的本源,就像我现在觉得,所有对于身外之物的追寻终归于虚无,健康平安的庸常是那么容易被忽视,又那么值得珍惜。无论精神多么丰沛,当面临剧痛的挑战,人会回归某种动物性。
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和医嘱,才意识到,过去的一年中,我自以为做到了较为严格的自我管理,但其实是过分重视了精神塑造与思考,当身体的表现基本符合自我认同,我便几乎没有认真地照看自己。
一方面以社会要求看待身体,一方面从来没有真正地爱护过它,多么糟糕。
我觉得,现在的人们确实就像社会学家克里斯·希林(Chris Shilling)在研究中认为的那样——往往把身体看成一个处在成为(becoming)的过程中的实体,是一项应当致力打造的规划(project),落实为个体自我认同的组成部分。
身体无论是作为个人资源,还是作为社会符号,发出有关某人自我认同的讯息,都具有重要的意涵。在这种情形下,身体变成可塑的实体,在其主人的时刻用心和艰辛劳作之下,得到形塑和打磨。
自我照看的规制要求个体充分重视以下观念:身体是这样一项规划,其内部和外部都可以通过监管、养育和维护,保持充分的功能运转。这些规制倡导一种特定的身体意象,视之为全球系统中的一座安全岛,而这个全球系统的特征,恰恰是风险重重,无从逃避。
我自以为的安全与良好,正隐藏着巨大的风险。而2021年2月,意外降临,髌骨脱位,打破了原本悉心规划的生活节奏,打乱了开启跨城搬家进入新生活的美好氛围。
即使经过了手术,未来也将伴随着这种潜在的风险生活,告别剧烈运动,避免危险刺激的活动,练习与风险“共生”,也系上一根随时提醒自己珍惜当下的准绳。
当某些无法被治愈的疾病发生时,没有一个清晰确切的未来得以期待,齐格蒙·鲍曼(Zygmunt Bauman)在《流动的现代性》中称之为“希望的缺席”,认为这是人们恐惧与焦虑的来源。面对长久的不确定性,该怎么办呢?
2月3日,大概就是发生意外的那会儿,看理想的推文《没关系,我们都在练习与痛苦“共生”》中建议:
我们能不能换一种看待未来的方式?比如,将未来看作是一种当下片段的延伸?
正如患癌的神经外科医生保罗·卡拉尼什在《当呼吸化为空气》中写到的:“我的未来已经不是一架天梯,通往逐步升高的人生目标。而是一路平坦,铺陈为永恒的现在。”这种“一路平坦”,并不是盲目乐观的“活在当下”。更多是因接受了未来的不可预知,而明白了当下对自己最重要的是什么,所以每一个“现在”都在做最重要的事情。
未来的日子,我将这样生活。
跨城,也跨越了自己
这段时间在病榻上,读完了即将入职的公司前辈推荐的《跨越鸿沟》《B2B品牌管理》《硅谷蓝图》。说来比较庆幸的是在发生意外之前已经顺利完成了跨城跳槽的计划,从3个offer中选择了一个最感兴趣的。
曾经以为自己会在过去的那个城市度过余生,对边际的探知与自身的成长,让我从一年前开始明白——我终将抛弃这条可以望得到终点的路。从稳定而不甚满意的关系中抽离,从安逸而局限的工作中跳出,我为此做的准备所幸都没有白费。
为目标制定计划,默默执行,继而顺利达到期望,这样的感受令人上瘾。从关注新的城市的工作机会到来到这座城市,过程中也收获颇丰:
- 创业,实在太难了;在非一线城市创业则更难,资源、人才、技术等各方面的限制,远非个体力量所能改变。但参与过、投入过,还是值得。
- 当你以最高规格的准备去迎接第一道挑战,那么后面的关卡都会变得很轻松。
- 不要因为一次机会的落选而对自己产生怀疑,因为面试并不能完整展现你。即刻CEO瓦恁在播客中聊起公司的一个非常优秀的年轻人曾经在运营实习生面试中落选时说,共事之后发现这么优秀的年轻人,在面试的时候都那么难以被发现。看来面试时真的只能靠运气和缘分的。
- 当内心足够强大的时候,物理空间便不再是一个限制重重的牢笼。2018年裸辞转行,2021年跨城跳槽,只要不给自己设限,再加上足够的行动力,改变现状并不是很难的事情。
- 从刚进入职场的无知与激进,到后来的沉默与踏实,在对现实的认知中也认知了自己。虽然找到想走的方向比较晚,但我很庆幸,正在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没有声张,也不太方便与好友聚会作别,在尚未整理的结束感中搬离旧城。这几天在缓慢地收拾中,终于感受到一丝新生活的气息,也不断想起这段话:
“当斯通纳在收拾屋子,当屋子逐渐变得有模有样时,他意识到,很多年来,自己并不知道,他有过一份憧憬,一直锁在内心某个地方的憧憬,就像一个见不得人的秘密,这个憧憬表面上是一个地方,其实就是他自己。
所以,当他在打造书房的时候,他打算定义的是他自己。当他为做书架打磨这些旧木板的时候,当他看着表面的粗糙消失,灰色的风雨侵蚀消失,露出基本的木质,最终露出花纹和质地的纯粹时,他逐渐打造成形的是他自己,他要置于某种有序状态的是他自己,他想创造某种可能性的是他自己。”
回望这个二月,好像上帝设置了一道关卡,在给我更好的之前,再考验一下。
虽然,左腿尚未完全康复,但是,新生活啊,我已经拄着拐杖走进来了。
感受日深,感激日笃,新的一年,与君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