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目斜杠,是一场自嗨

Posted by Wue on 2020-09-23

9月9日,一则快手正在内测播客app——皮艇的消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中文播客界关于发展与期待的声音正逐渐增多。

一周前,第一财经YiMagazine在《中文播客,正在蓬勃生长》一文中也提到,在部分年轻听众中间,“做一档播客”像前两年的“拍一个Vlog”一样成了时髦事,这导致了中文播客在2020年出现了一轮小爆发。

甚至有些人认为目前的中文播客就像早期的微信公众号,即将成为一个新的风口。

当大厂开始有了新的动作,资本在观望中是否也正准备布局?要不要在风口来临之前做一档自己的播客,开始一份副业,成为一个斜杠主播?这些问题被频频讨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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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我目前的观察来说,中文播客的商业化程度还很低,国内的主播,其实有一个挺明显的特征,那就是以广告创意人、媒体人、学者或TMT从业者为主,全职做播客的并不是大多数,许多人都是斜杠青年/中年。比如BYM的简里里和峰哥,文化有限的大壹、星光和超哥,三五环的刘飞等。

斜杠青年,是近几年来耳熟能详的热词。思考这种斜杠群体出现的现象,绝不能仅仅把它当作是一串干瘪的、由分散个体完成的短期社会行为。因为这种行为模式是在大规模的社会集团层次上表现出来的,它有着更多意味。

选择斜杠或寻找副业,是生活机会的追求,还是在展开关于生活方式的想象?无论是从过去到现在纵向探究,还是对身边的斜杠伙伴的生存现状做横向挖掘,都能找到一些值得玩味的思考。

从达芬奇到柯布西耶——历史中的斜杠是怎样的?

如果将视野往回看,斜杠,到底是怎样一个存在?

追溯到文艺复兴的高峰期,同时是工程师、建筑师、艺术家的文艺复兴人是一道令人惊异的风景,这种能够同时解开文学、绘画、雕塑、建筑到艺术等神奇密码的文艺复兴人,可以算是斜杠的终极原型。享负盛名的达芬奇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十五世纪,达芬奇在受米兰公爵卢多维科·斯福尔扎的邀请来到米兰,在米兰待了大约20年,在此期间,达芬奇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超级斜杠。他涉猎的领域包含数学、天文、物理、解剖学、动物学、土木工程以及军事等。

参与了军事装备的制造以及水利工程的修建(米兰运河及其水闸)的达芬奇身上的标签是工程师,而监制了多莫大教堂(Duomo)主塔的建设和斯福尔扎城堡(Castello Sforzesco)的装潢的达芬奇又是一个出色的建筑设计师;在这过程中艺术家达芬奇也没闲着,他不仅十分高产地创作了《最后的晚餐》《音乐家肖像》《抱银鼠的女子》《哺乳圣母》《美丽的费隆妮叶夫人》等多幅绘画,还为公爵制作了大量大型演出舞台和布景。

当然,除了达芬奇以外,那个时代还涌现了许多才能卓越的全能“斜杠”。直到20世纪,若要找出一个“文艺复兴式的全才”,我们也还能捕捉到一些独特的身影。在这之中,我首先想到的就是勒·柯布西耶,这位“现代建筑的旗手”,在规划设计、文学写作、绘画、雕塑、家具设计等多种艺术领域都有着非凡的才华与创造力。

只是,我们无法否认随着社会发展与现代分工,博雅式的斜杠似乎越来越少见。从“文艺复兴人”到“专家”,成为斜杠,似乎越来越难。

劳动分工,对斜杠的阻碍

社会分工的细化,固然有着其积极意义。从其经济效应上来说,分工对于优化经济、扩大生产、提高生产率等方面有着巨大的经济学意义。专业化促进了技术发展,技术发展所带来的公共利益,正促进了大多数人的生活水平的提高。

而从社会效应上来说,劳动分工和职业分化使得人们追寻的目标变得多种多样,这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由竞争带来的矛盾与冲突,个人之间的分工不仅有助于维系个人与社会的有机团结,而且有利于实现整个社会的功能性整合。正如涂尔干所说的——从机械团结的传统社会发展为有机团结的现代社会,在此过程中,社会分工对社会整合贡献了巨大的力量。

但是,囿于劳动分工的专业化之下的“职业”,即做着路德所谓的“人不得不接受的、必然使自己适从的、神所注定的事”,也导致了“完整而美的人性”的丧失。因为分工的专业化与职业的固定化,人逐渐变得机械、僵硬、麻木。

在劳动分工的日益专业化和社会结构的日益分化的趋势下,集体意识开始走下坡路,资本主义工业化,不可避免地导致了个体的原子化与异化。

怎么理解“异化”?

在批判资本主义时,马克思提出了资本主义中的异化劳动的四种结果:与自己的劳动产品的异化,与自己的职业的异化,与“类存在”(Gattungswesen)的异化以及与其他人的异化。

通俗而言就是,分工的不断发展,让人们的劳动越来越单一、枯燥,人的生产活动更大程度上是在资本的指使下进行的,生产出来的产品也并非归自己所有,而是归公司、归资本所有。在这样的过程中,人被“异化”了。人们渐渐感觉不到自己是在为自己而工作,感觉不到自己作为一个“人”本身的“人性”。

与此同时,工业发展所带来的分工专业化,也带来了文凭系统中的专业细分。高等教育成为了就业的途径,而不仅仅是纯粹沿袭文化的场所,文化仿佛让位于技术。并且,文凭系统的形成也与社会分工互为帮衬,加深着劳动分工的专业化与行业之间的壁垒。

分工使得人类社会成为一个互相依存、高度依赖的共同体。当出现某些能够破坏这种依存关系的因素时,人们所面临的风险便会极不可控,并且超出自身的能力控制范围。例如今年的疫情,导致国内社会运转的停摆,大量人口面临失业的局面。

无论是传染病还是国际矛盾激化,各种风险因素降临,都让很多人对于工作的不确定性越来越警惕。寻找一份副业,做一个斜杠,成为提高收入与抵抗风险的出口。副业刚需,比去年更加流行。但似乎人们更多地把副业当作一件目的性极强的事情,而非由兴趣爱好、人的热情延伸发展的实践。这与最早“斜杠”的原型——“文艺复兴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路径。

盲目斜杠,是一场自嗨

随着历史的发展,仅仅将“文艺复兴人”与普通人相提并论,确实可比性不大。但是我们能够从这种纵向的角度看到劳动与人的关系的变化,以及人与社会之间关系的变化,这些是引起斜杠群体出现的深层因素。

那么如果仅仅谈眼前的我们如何成为斜杠青年,首先需要注意的是什么?我认为是——我们想要拥有的斜杠状态到底是出于什么?

美国当代小说大师保罗·奥斯特,也是一位典型的“斜杆先生”,他同时是诗人/小说家/编辑/文学译者/剧作家等。在《4321》中,他将主人公的成长经历分成了4个发展版本,同时展开。在这部小说中,奥斯特说:“我们的世界顶多是一部分的世界,真正的世界包括那些本可能发生但未曾发生的一切。”

我想,这种对于更多可能性的想象与渴望,是指引人们培养技能、发展特长,成为斜杠的一大源动力。

但是,如今国内人们对斜杠的渴望,跟这种源动力已经有了相当大的不同。对抗不确定性的需求,对物质的渴求所带来的动力,似乎正在与日俱增。无论是哪种,都带着极强的目的性,既不是循序渐进、自然而然地发展,也与对抗异化的出发点有着很大的区别。

为什么我们应该清晰认知自己想要成为斜杠的源动力?因为只有清楚源动力,才能明确目标,才能做好规划,不过分贪求,不陷入叔本华所说的“欲望和无聊的钟摆”。

我们不能什么都想要,斜杠也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近几年“人人都是自媒体”的论调,让很多人看到了斜杠人生实现的可能性。但我始终认为,对于斜杠的想象或盲目尝试,更像是一场自嗨。从根本上来说,信息不对称带来的误解,让通过做自媒体实现某种理想成为了一场幻想。

其中第一大误解是,做自媒体(如做播客)好像“我也可以”。网络上大量的教人们如何做自媒体的付费课程,常常宣扬一种“自媒体财富自由或自由职业梦”。但有两个关系总容易被我们忽视。

**第一个是“米”与“厨艺”之间的关系。**课程教给我们的“厨艺”是否高超,我们且不谈。最重要的是,我们自己有没有“米”,肚子里有没有货,手上有没有原材料,这个原材料,可以是人脉资源,也可以是技能才华,如果没有“米”,也不去“囤米”,厨艺再高超,也是揠苗助长。

**第二个则是人和社会的关系。**如果脱离一定的组织,成为一个自由职业者,我们能否依然享受便利的生活,不同的生活状态能否健康地维系下去,如何安排自己的起居与行动时间,如何处理原子化加深的孤独感,这些都是脱离了相对稳定的社会关系后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因为自由,比被管理更难。

第二大误解是,很多斜杠青年,看似是在做不同的工作,发展着多种事业,拥有着不同的标签。但外界没有看到的是其实ta只是在做一件事,ta的所作所为都存在着统一的内在逻辑,指向一个终极目的地。早期的斜杠状态,更多的是在为这个终极目标做铺垫。

例如,曾经做客圆桌派讨论“斜杠:理想还是欲望?一专还是多能?”的杨好,她学习艺术史,做过策展人,同时又是小说写作者,还在美院上课,她身上这一系列的斜杠其实都是高度关联的,都是她过自己所热爱的一种文艺生活方式的过程而已。

我想,在选择成为斜杠之前,我们需要对斜杠祛魅,也需要打破重重误解,才能了解自己是否适合做一个斜杠。

结 语

即刻上有人问:“该做些什么,才能从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我的回答是:“囤米,而不是光学厨艺。”

幻想成功的人太多,踏实行走的人较少。羡慕斜杠青年的精彩时,也请看看ta鲜为人知的目标、逻辑和成本。无论是想开播客,还是想做斜杠,难的不是选择,而是坚持和放弃。

关于坚持和放弃,后面的文章我再详细谈谈我的实践与思考。